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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过夏言自然是知道他的,眼光中带着些温和,颇有些无奈地看着朱厚熜瞌睡的模样。他被黄锦裹得紧,自然也有些闷热,挣动了一下,才想起身动一动,却忽然变了脸色。
一旁伺候的小太监自然都是最机灵的,见到夏言脸色不对,忙上前探看。朱厚熜也顿时了无睡意,瞪大了眼睛看着夏言的脸色从原本的红润迅速发白。
他也顾不上什么仪态礼节了,翻身从自己的床上一下窜到夏言身边,扶住夏言的脊背,把被子从脖子边上拉开,这才看着夏言的脸色好了些。朱厚熜想着,这大约是缺氧了,不由自责道:“都是方才裹得太紧了!居然能闷着了,真是……朕疏忽了,这屋里实在太热!”
夏言此时还有些气虚,脸色却明显好了起来,扶住了朱厚熜的手,笑道:“倒是不妨事的,方才裹着才暖和。臣是觉得心口难受,并不是闷得慌,皇上不要自责。”
朱厚熜没有察觉他说话时语气比平常和缓许多,也没有发觉此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,只是乖乖坐在一边,看着小太监端来参茶给夏言喝。喝了几口参茶,夏言长舒一口气,道:“今日的课先不讲了,臣有几句话跟皇上说。”
言语中隐隐中有些语带不祥,朱厚熜直觉想阻止夏言继续说话,但是怎么就是张不开口。只得听夏言道:“皇上执掌国祚以来,大明日益繁荣,皇上是举世难逢的明君,臣能够跟随皇上这些年,也是有福气的。臣历来不会说话,也不曾赞扬我主君帝王威仪,只是臣心中,是觉得皇上一切都好的。只是如今,却还有些放不下的事情。
“第一件便是次辅徐阶。徐大人有大才,少年成名,建功立业,功勋烁烁。只是他于私德有亏,臣一直不齿其人,也不与他结交。但是臣本心里觉得,臣之后,能任首辅者,便是他了。只是臣还想要规劝皇上,为百年后声誉着想,还是远离徐阶为好。
“其次,便是皇上如今对海外颇为重视,有时反倒是轻忽了国中事务。当年臣才乍逢皇恩时,皇上曾经与过世的王老大人一起订下了兴农之道十七条,如今臣一直留心着,尚未完善。农业毕竟是国之根本,皇上且不要舍本逐末了。
“再次之,臣为二皇子三皇子师,也常见太子殿下,平心而论,太子固然是最优者,可是皇上也千万不要因此忽视了二位皇子。毕竟都是皇上的血脉,臣虽说是外臣,不敢妄议皇家事,但是忝为皇子师,也想劝皇上一句,骨肉亲情,总是不能舍掉的。
“还有便是皇上早先时曾经跟臣说过,吏治改革势在必行。那时皇上曾说,日后让臣为吏部尚书,再行整饬。只是多年来臣在户部,不曾执掌吏部事务,只是心中仍旧牵挂。现下方绪倒是可以托付重任,臣便是不能亲手裁决,也足以放心。许是臣不能得见吏治改革的成果,但皇上只要能记得清整吏治的事情,臣便无憾了。”
夏言一口气说了许多,停下来之后,眼见着脸色又苍白下去了。但是他精神倒是还好,仍旧微笑着看着朱厚熜:“臣也算是伴随皇上从少年到如今,兴许提个私事,皇上也能给个面子……臣那小孙儿夏瑜,是臣六十一岁上才得了的,平素过于宠溺,疏于管教,如今实在是不成器。只盼着皇上能敲打磨砺他一番,若是真能出息了,臣……也算是瞑目了。”
朱厚熜听着他一条一条的,清晰分明的说,眼泪早就忍不住往下流。听到夏言把夏瑜托付给他,哪还有不答应的?只是点头道:“日后朕待夏瑜,就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一般……”
得到了朱厚熜的保证,夏言仿若是松了口气一般,笑道:“臣往夙都觉得自己身体健旺,倒是没有遗折备着,现下眼见着要去了,只能这么跟皇上交待清楚,倒是不恭敬了,皇上莫怪。若是早知今日,臣……”
一边说,一边闭上了眼睛,鼻息微沉,似是渐渐睡着了的样子。朱厚熜忍不住将手指放在他鼻端,断断续续的有气息,随着夏言脸色慢慢恢复红润的样子,鼻息却渐渐停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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