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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干了,遂举空觞,要铁公子照干。铁公子见人干得爽,无奈何也只得勉强吃干了。张公子见铁公子吃干,方欢喜道:“这才象个朋友!”一面又叫左右斟起两觞。
铁公子因辞道:“小弟坐久,叼饮过多,适又陪王兄三觞,李兄三觞,方才却又陪长兄一觞,贱量有限,实实不能再饮了。”
张公子道:“既王、李二兄俱连三觞,何独小弟就只一觞而止,是欺小弟了。不瞒长兄说,小弟在历城县中也要算一个人物,从不受人之欺,岂肯受吾兄之欺哉?”因举起觞来,又一饮而干;自干了,又要铁公子照干。
铁公子来得早,又不曾吃饭,空腹酒吃了这半日,实实有八九分醉意,拿着酒杯,只是不吃。因被那张公子催的紧急,转放下酒杯,瞪着眼,靠着椅子,也不做声,但把头摇着。张公子看见铁公子光景不肯吃,便满面含怒道:“议明对饮,我吃了,你如何不吃?莫非你恃强欺我么?”铁公子一时醉的身子都软了,靠着椅子,只是摇头道:“吃得便吃,吃不得便不吃,有什么强,有什么欺?”张公子听了,忍不住发怒道:“这杯酒你敢不吃么?”铁公子道:“不吃便怎么?”张公子见说不吃,便勃然大怒道:“你这小畜生,只可在大名使势,怎敢到我山东来装腔!你不吃我这杯酒,我偏要你吃了去!”
因拿起那杯酒来,照着铁公子夹头夹脸只一浇。
铁公子虽然醉了,心中却还明白,听见张公子骂他小畜生,又被浇了一头一脸酒,着这一急,急得火星乱进,因将那酒都急醒了,忙跳起身来将张公子一把扯住,揉了两揉道:“好大胆的奴才,怎敢到虎头上来寻死!”张公子被揉急了,便大叫道:“你敢打我么?”铁公子便兜嘴一掌道:“打你便怎么!”
王、李二公子看见张公子被打,便一齐乱嚷道:“小畜生,这是什么所在,怎敢打人!”过公子也发话道:“好意留饮,乃敢倚酒撒野,快关上门不要放他走了,且打他个酒醒,再送到按院去治罪!”暗暗把嘴一努,两厢早走出七八个大汉,一齐拥到前面。水运假劝道:“不要动粗!”上前来封铁公子的手。
铁公子此时酒已急醒,看见这些光景,已明知落局,转冷笑一声道:“一群疯狗,怎敢来欺人!”因一手捉住张公子不放,一手将桌子一掀,那些肴馔碗盏,打翻一地。水运刚走到身边,被铁公子只一推道:“看水小姐面上,饶你一打!”早推跌去有丈余远近,跌倒地上,爬不起来。王、李二公子看见势头凶恶,不敢上前,只是乱嚷乱叫道:“反了,反了!”过公子连连指挥众人齐上,众人刚到来,早被铁公子将张公子就象提大夬候的一般,提将起来,只一手扫得众人东倒西歪。
张公子原是个色厉内荏、花酒淘虚的人,哪里禁得提起放倒,撞撞跌跌,只弄得头晕眼花,连吃得几杯酒都呕了出来,满口叫道:“大家不要动手,有话好讲!”铁公子道:“没甚么话讲,只好送我出去,便万事全休;若还圈留,叫你人人都死!”张公子连连应承道:“我送你,我送你。”铁公子方将张公子放平站稳了,一手提着,自走了出来。众人眼睁睁看着,气得目瞪口呆,又不敢上前,只好在旁说硬话道:“禁城之内,怎也如此胡为!且饶他去,少不得要见个高下。”
铁公子只作不听见,提着张公子,直同走出大门之外,方将手放开道:“烦张兄传语诸兄:我铁中玉若有寸铁在手,便是千军万马中也可以出入,何况三四个酒色之徒,十数个挑粪蠢汉,指望要捋猛虎之须,何其愚也!我若不念绅宦体面,一个个手都扫光,脚都打折。我如今饶了他们的性命,叫他须朝夕焚香顶礼,以报我大赦之恩,不可不知也!”说罢,将手一举道:“请了。”竟大踏步回下处来。
到得下处,只见小舟已把行李打点的端端正正,又见水用牵着一匹马,也在那里伺候。铁公子不知就里,因问水用道:“你在此做甚?”水用道:“小姐访问过公子留铁相公吃酒,不是好意,定有一场争斗。又料定过公子争斗铁相公不过,必然要吃些亏苦。又料他若吃些亏苦,断不肯干休,定要起一场大是非。家小姐恐铁相公不在心,竟去了,让他们造成谤案,那时再办就迟了。家小姐又访知按院出巡东昌府,离此不远,请铁相公一回来,即快去面见冯按院,行将过公子恶迹呈明,立了一案,到后任他怎生播弄,便不妨了。故叫小人备马,在此伺候,服侍铁相公去。”铁公子听了,满心欢喜道:“你家小姐在铁中玉面上,如此用情,真令人感激不荆你家小姐料事怎如此快爽,用心怎如此精细,真令人叹有不了!既承小姐教诲,定然不差。”因进下去,吃了午饭,辞了主人,竟上马带着水用、小丹,来到东昌府,去见冯按院。正是:英俊多余勇,佳人有俏心。
愿为知己用,一用一番深。铁公子到了东昌府,访知冯按院正坐衙门,写了一张呈子,将四公子与水运结党朋谋陷害之事,细细呈明,要他提疏拿问。走到衙门前,不待投文报告,竟击起鼓来,击了鼓,众衙役就不依衙规,竟扯扯曳曳,拥了进来。到了丹墀,铁公子尊御史代天巡狩的规矩,只得跪一跪,将呈子送将上去。冯按院在公座上看见铁公子,已若认得,及接呈子一看,见果是铁中玉,也不等看完呈子,就走出公座来,一面叫掩门,一面就叫门子请铁相公起来相见。一面看坐侍茶,一面就问道:“贤契几时到此,到此何干?本院并不知道。”
铁公子道:“晚生到此,不过游学,原无甚事。本不该上渎,不料无意中忽遭群奸结党陷害,几至丧命,今幸逃脱,情实不甘。故匍匐台前,求老恩台代为伸雪。”
冯按院听了道:“谁敢大胆陷害贤契?本院自当尽法究治。”复取呈子,细细看完,便蹙着眉头,只管沉吟道:“原来又是他几人!”铁公子道:“锄奸去恶,宪台事也。老宪台镜宇肃清,无所畏避,何独踌躇,宽假于此辈?”冯按院道:“本院不是宽假他们。但因他们尊翁,俱当道于朝,处之未免伤筋动骨,殊觉不便。况此辈不过在豪梁纨绔中作无赖,欲警戒之,又不知悛改;欲辱弹章,又实无强梁跋扈之雄。故本院未即剪除耳。今既得罪贤契,容本院细思所以治之者。”铁公子道:“事既难为,晚生怎敢要求费老宪台之心?但晚生远人,今日之事,若不先呈明,一旦行后,恐他们如鬼如蜮,转捏虚词以为毁谤,则无以解。既老宪台秦镜已烛其奸,则晚生安心行矣。此呈求老宪台立宪可也。”冯按院听了,大喜道:“深感贤契相谅,乞少留数日,容本院尽情。”铁公子立刻要行,冯按院知留不住,取了十二两程仪相送。铁公子辞谢而出。正是:乌台有法何须执,白眼无情用转多。
不知铁公子别后,又将何往,且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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