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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七这日张佩如正和宋元哲的夫人刘晓闲聊,话里话外免不了对吴镇岳的怨气。暖阁里比往常更添了几分刻意营造的亲近。刘珍穿着绛紫万字不断头纹织锦缎大褂,鬓边簪一朵点翠寿字簪,端坐在酸枝木嵌螺钿扶手椅上,含笑打量着刚进暖阁的吴灼。
“令仪,快来见过你宋伯母。”张佩如温声招呼,她今日特意为女儿挑了身水碧色缠枝莲暗纹软缎袄裙,清雅又不失礼数。
吴灼上前盈盈一拜:“令仪给宋伯母请安。”
“好孩子,快起来!”刘晓笑容满面,伸手虚扶,目光在她身上细细扫过,带着丈量珠玉般的审视,“佩如姐姐好福气,灼儿出落得这般标致,通身的气派,真真是大家闺秀的范儿。您这掌上明珠,不知将来便宜了谁家儿郎?”
张佩如微微一笑,目光投向门口:“这不,能配上我家令仪的儿郎来了!”话音未落,锦帘挑起,宋华卓一身浅灰色薄呢西服,身姿挺拔地走了进来,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,向两位长辈行礼问安。
“云笙,快见过你吴伯母。”
宋华卓转向张佩如,执礼甚恭:“伯母安好。”目光随即落在吴灼身上,温和一笑,“令仪妹妹。”
吴灼回以浅笑,心头却微紧,两位母亲那心照不宣的慈爱目光,如同无形的丝线,缠绕在她周身。
“云笙这孩子,刚从天津回来,说什锦花园的梅花开得好,想邀灼儿同去赏看呢。”刘晓笑着开口,语调自然,却将意图点得分明,“恰好,听闻琉璃厂‘承古斋’今儿有几位清曲名家小聚,唱些雅致的段子。令仪不是也爱静吗?不如让云笙陪着去听听?总比闷在府里强。”她的目光扫过院子外面董姨娘的住处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,“那些热闹戏园子,鱼龙混杂的,到底不是千金小姐该去的地方。”这话,明里暗里将董姨娘的爱好踩了一脚。
吴灼垂下眼帘,指尖微微蜷缩,她明白,今日这场“赏花听曲”,是双方父母心照不宣的撮合。她对昆曲,除了董姨娘那套,所知甚少,此去只怕是露怯。
宋华卓却似未察觉席间微妙的机锋,含笑看向吴灼眼神清澈坦荡:“令仪妹妹,可愿同往?只当……散散心?”
在周围殷切的目光注视下,吴灼握紧手中的丝帕无法拒绝,只得轻轻点头:“但凭宋公子安排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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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华卓一身剪裁合体的浅灰色薄呢西服,衬得身姿挺拔。他引吴灼去的,并非广和楼、三庆园那样的热闹戏园子,而是琉璃厂深处一家闹中取静、门脸极不起眼的“承古斋”——专营古籍碑拓、文房雅玩,内里却别有洞天。
穿过幽静的庭院,推开一扇厚重的雕花木门,里面竟是一个小小的私密戏厅。只设了七八张紫檀官帽椅,铺着墨绿团花锦垫。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的沉檀香和极淡的灰尘气息。今日并非正式演出,只有两位身着素缎褶子的老伶工,一位司笛,一位拍板,正为座上两三位须发皆白的老先生清唱《玉簪记·琴挑》中的一折。
没有浓墨重彩的戏妆,没有繁复耀眼的行头,甚至没有明亮的灯光。只有几盏幽幽的古式纱罩宫灯,将伶人清癯的侧影投在素壁上。笛声清越悠扬,如同山涧清泉,泠泠淌过心间。老生苍劲醇厚的唱腔,小生清亮婉转的应对,没有夸张的做派,唯有那字字珠玑的唱词,在幽暗静谧的空间里流淌,带着一种洗净铅华的古意与深沉。
“(潘必正唱)月明云淡露华浓,欹枕愁听四壁蛩。伤秋宋玉赋西风,落叶惊残梦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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