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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令仪眼波流转,似是无意般掠过帐门缝隙。毡帘之外,人影幢幢,赫连兰烬安插的眼线,想必正屏息凝听。
她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穿透帐内沉滞的空气:“草原逐水草而居,全赖天时。风雨难测,则牛羊难继,此乃游牧之殇。”她顿了顿,指尖轻叩案几,“我手中有一物,名曰‘番薯’。耐旱,不挑水土,纵是戈壁荒滩亦可扎根。生长期短,产量惊人……只需一年光景,足以让突厥上下,再无冻饿之虞!”
“耐旱……荒滩可活……产量惊人……”每一个词都精准地撩拨着乌维最深的渴望。他胸中热血翻涌,几乎要拍案而起!然而,那“一年之期”又像一盆冷水,浇熄了些许冲动。他按捺住激荡的心绪,板着脸道:“空口无凭!若你所言非虚,待事成之日,本王自当践诺!”
这分明是一张空头许诺,谢令仪却浑不在意,当即铺开纸笔,修书一封,命人火速送往云出绽处,调运番薯藤苗。她纤细的手指捏着信笺一角,并未立刻递出,反而抬眸看向乌维,唇边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狡黠笑意:“妾身已为王上殚精竭虑,王上……是否也该依我汉家习俗,予我‘三书六礼’,便是纳妾,也得有个明媒正娶的文书体面,不是么?”
见她并未立时索要可贺敦之位,只求些虚礼排场,乌维心中戒备顿时卸下大半。金银财帛于他不过尘土,若能以此安抚这狡黠如狐的女人,何乐不为?他当即大手一挥,命心腹速速去采办。
待乌维带着那封寄托着“粮草希望”的书信心事重重地离去,照夜才悄然上前,压低声音回禀:“方才侧帐,有侍女送酥油茶,闲谈提及,乌维痴恋赫连兰烬,正大兴土木,欲为其修筑‘猎鹿台’。”
“猎鹿台?”谢令仪轻声重复,指尖捻起案上温热的酥油茶碗,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,“赫连兰烬……若还龟缩于暗处,不肯现身,倒真真辜负了她那‘连嫁四汗’的赫赫‘威名’了。”
她放下茶碗,瓷底与木案相触,发出清脆一响。
“走吧。”谢令仪理了理袖口,唇边笑意清浅,眼底却凝着寒霜,“既已是突厥王‘未过门的侍妾,咱们……也该去拜会拜会这位尊贵的可贺敦了。”
第96章
只是这场精心准备的拜会尚未启程便横生枝节, 乌维予她的“体面”堪称滴水不漏——从花轿形制、敬奉正室的茶品,乃至纳为侧妃的聘书,桩桩件件都需经谢令仪亲自过目敲定, 不容半分含糊。琐碎事务反复磋磨,直至暮色降临方尘埃落定。
甫一踏出营帐, 方知乌维的“体面”后手未绝。李若光知晓此事后大闹一场, 正值新宠娇缠, 乌维为博美人一笑, 竟携其前往霜刃岭夜猎,今夜归期怕是遥遥。
偌大王帐, 此刻能主事的, 唯余可贺敦赫连兰烬一人。
照夜沉默地捧着一只剥洗干净的幼鹿紧随其后, 行至赫连兰烬那顶象征着尊贵身份的华丽营帐前, 意料之中吃了闭门羹。
兰烬的心腹侍女淳若立于帐口, 眉梢眼角俱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与怒意, 声调尖利, 字字如刀:“我突厥虽称蛮族,却也知天地生养之德!母鹿不杀,幼鹿不猎!哪似尔等汉人, 满口仁义道德, 行径却丧尽天良,连这等未长成的小兽都不放过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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