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港商?六十出头?资产过亿?东莞山庄旋转餐厅?
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,在王媚听来,像一个更加荒诞、更加赤裸的陷阱。红姐那张涂脂抹粉的笑脸和“林先生”松弛漠然的脸重叠在一起,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她想起那条被塞在角落的红裙子,想起王海平递过来的那三沓带着泥土味的钞票。
“我……”王媚刚想开口拒绝,甚至想质问她们怎么还有脸打电话来。
“哎呀,王媚靓女,你可别犹豫啊!”女孩仿佛能隔着电话线看到她的迟疑,语气更加热切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蛊惑,“李老板这样的条件,多少人挤破头都够不着!红姐是看你老实,才优先推荐给你的!嫁过去就是阔太太!住别墅,坐豪车,佣人伺候!你爸那点医药费,还有你欠别人的钱,那还算个事儿吗?李老板手指缝里漏一点就够啦!你想想,是不是这个理?机会难得,错过可就真没有了哦!”
那句“你欠别人的钱”,像一根毒针,精准地刺中了王媚最脆弱的神经。她的拒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。三万块!像一座沉甸甸的大山!靠她四千块的工资,省吃俭用,要还到猴年马月?父亲后续的康复还需要钱,家里还有母亲……如果……如果真有这样一个“机会”……
一股冰冷而绝望的念头,像毒蛇一样悄然缠绕上她的心脏。难道……这就是她唯一能快速摆脱债务、甚至“帮”到家里的“捷径”?用自己,去换那点“手指缝里漏出来”的钱?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恶心,但现实的残酷和债务的重压,却像两只无形的手,推着她向那个深渊边缘滑去。
她握着电话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,久久没有出声。电话那头的女孩似乎把这沉默当作了默认,欢快地说:“那就这么说定啦王媚靓女!下周六晚上七点,东莞山庄旋转餐厅!打扮漂亮点!红姐等着你的好消息哦!”电话被干脆地挂断。
王媚像被抽干了力气,缓缓放下手机。出租屋里死一般的寂静。墙角的塑料袋里,那条红裙子仿佛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、不祥的光。她走到床边,慢慢坐下,目光落在床头柜上。那里,放着一个用作业本纸折成的简陋钱包——是她攒下的几百块钱,还有那张写着王海平账号和名字的字条。字迹笨拙,却重如千钧。
她拿起那张字条,手指轻轻抚过上面粗糙的笔迹。王海平黝黑粗糙的脸,他递过钱时那朴实的眼神,他埋头扒凉饭的样子,陈芳说他熬夜瘦了一圈的样子……这些画面清晰地浮现在眼前。那三万块,带着汗水和泥土的腥气,也带着一种底层人之间笨拙却真实的温度。
而红姐口中的“李老板”,那个六十多岁、资产过亿的港商,东莞山庄的旋转餐厅……这一切,都像一个巨大的、散发着铜臭和腐朽气息的黑洞。嫁过去?做阔太太?用自己残余的青春和尊严,去换取那点“漏”出来的残羹冷炙,去填一个因为愚蠢和轻信而挖下的债务深坑?
一股强烈的自我厌弃感猛地涌了上来,比被林先生审视时更甚。她怎么会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?怎么能把王海平用血汗甚至可能是用未来换来的救命钱,和那种肮脏的交易放在一起衡量?
她猛地攥紧了那张字条,纸张在她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她站起身,走到墙角,一把抓起那个印着“靓影摄影”的塑料袋,动作近乎粗暴。她拉开出租屋那扇吱呀作响的旧木门,拎着袋子,蹬蹬蹬地跑下楼梯。
在楼梯转角那个积满灰尘的角落,那双被遗弃的红色高跟鞋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,落满了灰,像两截干涸的血迹。王媚看都没看它们一眼,径直冲出楼门。
巷子口,那个废弃的绿色邮筒,铁皮锈蚀,落满鸟粪。王媚停住脚步,胸口剧烈起伏。她盯着那个狭窄的投递口,眼神像燃烧着两团冰冷的火焰。没有丝毫犹豫,她猛地拉开塑料袋的封口,掏出里面那团刺目的红色,看也不看,用尽全身力气,狠狠地塞进了邮筒那黑黢黢的投递口!
化纤布料摩擦着生锈冰冷的铁皮内壁,发出“嗤啦”一声刺耳的锐响,像是某种东西被彻底撕裂。那条象征着屈辱、愚蠢和虚妄希望的红裙子,瞬间消失在黑暗的、散发着铁锈和灰尘气息的深渊里。
王媚站在邮筒前,大口喘着气,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搏斗。晚风吹过,带着巷子里特有的隔夜饭菜和潮湿霉味的气息,拂过她汗湿的鬓角。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虚脱,但胸腔里那股沉重的、令人窒息的憋闷感,却随着那条红裙子的消失,似乎也消散了一些。
她抬起头,巷子对面婚纱店橱窗里,洁白的纱裙依旧在灯光下泛着梦幻的光晕。玻璃上映出她自己模糊的身影:穿着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牛仔裤,头发凌乱,脸色苍白,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,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。
她转过身,不再看那虚幻的白纱,一步一步,稳稳地走回自己那条弥漫着真实生活气息的小巷。赤脚踩在粗糙的水泥地上,每一步,都无比真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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