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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在粘稠、腐臭的绝对黑暗中失去了所有意义。林云蜷缩在玛诺洛斯庞大尸身的最深处,感觉自己像是一颗被遗忘在逐渐石化的琥珀里的虫子,每一秒的流逝都伴随着窒息般的漫长。最初那点微弱的邪能荧光早已彻底熄灭,取而代之的是吞噬一切的墨色浓暗,浓到仿佛能触摸到实质,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眼皮上、胸口上,压迫着他每一根濒临崩溃的神经。周围原本尚存一丝温热的粘稠液体,此刻已变得冰冷刺骨,像某种邪恶的羊水,贪婪地汲取着他体内本就不多的热量。腐败的气息不再是单纯的恶臭,而是进化成了一种更具侵略性的、带着微弱酸性刺激的味道,弥漫在每一次不得不进行的呼吸之间,灼烧着他的鼻腔和喉咙。
那根深深嵌入他肚脐的暗紫色“锁链”是他唯一的,与外部世界尚存的联系。它不再仅仅是物理上的连接,更像是一条扭曲的生命线。通过它,林云能模糊地感知到外界的昼夜更替——白昼降临,艾泽拉斯的阳光(或许还夹杂着邪能残留)似乎能透过厚厚的肉壁,让它内部那微弱的能量流转动得稍显“活跃”,如同沉睡巨兽缓慢的心跳;而当夜晚来临,能量流便随之沉寂下去,变得冰凉,如同死物。这种感知诡异而令人不安,仿佛他的一部分,依旧与这具正在走向彻底腐朽的恶魔母体同步着某种节律。
他的耳朵在死寂中变得异常敏锐,捕捉着外部一切细微的声响。他听到了兽人巡逻兵不止一次的探查。沉重的、包裹着铁皮的靴子踏过碎石和断枝的声音,由远及近,又由近及远。武器——很可能是沉重的战斧或长矛——偶尔撞击在玛诺洛斯坚韧如岩石的外皮上,发出沉闷而令人心悸的“哆哆”声,每一次敲击都让林云内部蜷缩的空间产生微不可察的震动,也让他自己的心脏随之骤停。兽人粗鲁而带着警惕的喉音交谈断断续续地传来:
“Loktar! 这里还是这么臭!”
“小心点,这恶魔死了也不安分……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诅咒。”
“酋长下令严密监视,但……钻进这东西肚子里?除非我疯了!”
每一次,当脚步声靠近到仿佛就在耳边,当兵刃敲击的震动清晰传来,林云都死死屏住呼吸,将身体蜷缩到最小,恨不得能融进周围冰冷粘稠的组织里。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,缠绕着他的脊椎。他赌对了,深渊领主玛诺洛斯的积威,以及其尸身所散发的、源自扭曲虚空的残余邪恶气息,确实让这些勇猛但并非无知的兽人士兵心存极大的忌惮。他们可以围着尸体巡逻,可以用武器试探,但深入这亵渎的、散发着浓烈死亡与腐败气息的内部?这超出了他们勇气和常识的范畴。
“没什么异常,除了越来越臭,吸引了不少苍蝇。”
“看来那晚可能真是眼花了,或者是被邪能影响了神智,看到了幻象。”
“走吧,回去交班。这鬼地方待久了感觉灵魂都要被污染了。”
类似的对话,他断断续续地听到了好几次。终于,在经历了仿佛无尽轮回的紧张与松弛交替后,外界的动静开始真正地平息下去。沉重的脚步声不再规律地响起,粗鲁的交谈声也消失了。连续很长很长一段时间——按照脐带传递的昼夜感,至少过去了三四个完整的日夜循环——他所能听到的,只有风吹过灰谷林地时,穿过断裂树干和焦黑枝叶发出的、如同哀泣般的呜咽声,以及一些小型生物,可能是食腐的沼泽蝙蝠或者胆大的林地鼠,在远处窸窸窣窣活动、偶尔发出尖锐鸣叫的细微动静。
他们撤了。监视放松了,或者转移了。
这个判断像一丝微弱的火苗,在他冰冷绝望的内心点燃。紧绷了不知多久的精神一旦稍有松懈,排山倒海的虚弱感和饥饿感便瞬间将他淹没。他感觉自己的胃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拧成一团,传来一阵阵灼烧般的空乏剧痛。喉咙干得冒烟,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在摩擦砂纸。嘴唇因为干渴和沾染的腐蚀性粘液而开裂,稍微一动就渗出血丝,腥甜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。他的四肢百骸酸软无力,头脑因为缺氧和饥饿而阵阵发晕。他意识到,自己之所以还能活着,很可能就是依靠那根诡异脐带传递来的、来自玛诺洛斯尸体残余的微弱能量。但这能量正在随着尸体的腐败而飞速衰减,而且,它显然无法替代真正的水和食物。
必须出去了!立刻!马上!
继续被困在这具移动棺材里,结局只有两个:在虚弱和饥饿中无声无息地死去,化作这庞大腐尸的一部分;或者,在尸体彻底腐烂、内部气压变化或引来更强大的食腐生物时,被动地、更屈辱地暴露。
求生的欲望给了他最后的力量。他深吸一口气——尽管这个动作引得他肺部火辣辣地疼,腐败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刮擦着气管——开始沿着记忆中来时那模糊的“路径”,向着估计是入口的方向,艰难地、一寸一寸地爬行。
再度穿越玛诺洛斯,这一过程的艰难程度相较于进来时,简直是呈几何倍数增长。时光与死亡的双重侵蚀,让这位深渊领主的内部组织失去了往昔的弹性。如今,它们变得僵硬而粘滑,宛如一块被岁月尘封的陈旧琥珀。同时,初步的腐败在其内部滋生,形成了一种胶着的阻力,仿佛无数只无形的手,试图将每一个试图穿越的存在牢牢拽住。他像是在半凝固的、充满障碍物的沥青中蠕动。那根要命的“锁链”此刻成了最大的累赘,它不像是有无限长度,在爬行中时不时就会绷紧,或者缠绕在某些突出、坚韧如软骨或纤维束的组织结构上,迫使他不得不停下来,用因为虚弱而颤抖的手,在绝对的黑暗中去摸索、去费力地解开那些“死结”。每一次拉扯,身体深处传来的那种牵连着内脏的怪异痛楚都让他冷汗直流(如果还有汗可流的话)。
冰冷的粘液浸透了他早已破烂不堪的“出生”状态,皮肤被浸泡得发白、起皱,某些部位甚至开始出现刺痛的红斑。他不知道爬了多久,感觉中像是又过了几个世纪,在这黑暗且令人绝望的爬行中,时间成了最捉摸不透的东西。他机械地挪动着身体,不知道这无尽的攀爬还要持续多久,每一秒都像是一年那么漫长,仿佛已经跨越了几个世纪的时光。突然,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个特别的地方,那里相对柔软,表面布满褶皱,而且隐隐有空气在流动,一种神秘的气息扑面而来。他的心脏猛地一缩,一个念头瞬间在脑海中炸开——是那里!那个最初爬出的入口,宛如黑暗中的曙光,就在眼前了!
他猛地停下动作,心脏因为激动和紧张再次狂跳起来。他将耳朵紧紧贴在那处褶皱上,用尽全部心神,屏息凝神地倾听着外界的动静。
风声,清晰了许多,带着灰谷夜晚的凉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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