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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陵九极其缓慢地抬起头,又极其缓慢地掀起眼皮,好似这样就能拖延时间,叫他用这多出来的几秒钟回忆裴折方才说过的话。
看究竟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,还是这位名满天下的探花郎脑袋有毛病。
金陵九脸上的变化太缓慢,以至于裴折都能看清他眼皮子底下有一颗颜色很淡的小痣,在花灯柔和的光下,那颗小痣在白得透明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突兀。
让人忍不住想抬起手,给他抹了去。
裴折将自己的某些行为称为鬼迷心窍,与他裴某人毫无干。
读书人知节守礼,眼前这真他娘的是个读书人?
金陵九不禁有些怀疑,这偌大的王朝,是不是真的坏到根子里了,能叫这等自负又狂妄的人担任太子少师。
虽则裴折的样貌及才智都是令他有底气的资本,但这人的脸皮实在太厚。
金陵九眼神警惕,想起这人此前诸多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荒谬言论,意有所指道:“裴探花,萍水相逢授受不亲。”
裴折从容地收回手,握着那把价值一文钱的折扇,坦然笑了声:“不过鬼迷心窍,裴某人采花不采草,九公子无需担心,你安全得很。”
金陵九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,因为安全了高兴不对,因为被当成草不高兴也不对,心里憋闷得厉害。
他略微抬了抬下巴,骄矜道:“鬼迷心窍趁早治了才好,若需要医师,我可以给裴探花介绍。”
裴折好似听不出对方话里的意思:“不治了,人活得糊涂点好,什么事都得弄个明白,是死要面子活受罪。我一朝堂野狗市井俗人,当不起配不上。”
他这番话说得老气横秋,不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郎,给金陵九一种坐听山里老和尚念经布道的荒唐感。
这种世道,当个聪明人,保不准哪天就做了谁手中的棋子,沦落到和知府大人一般下场。
裴折紧了紧手,将扇骨的锋楞压进了掌心,而后猛地松开手上的劲儿,任由那股微烫的酥麻感在手掌中炸开,将跑远了的思绪拉扯回来。
头顶明月落入沿岸花灯的掌心,捧出对影成双的熏红亮光,近乎橘红的浓郁色调,比文人墨客笔下的胭脂晚霞更为出众。
琉璃易碎彩云易散,这片亮光终究要在夜色中摔得粉碎,然后葬身于静谧的淮水中,变作一叶送魂渡缘的扁舟。
裴折还没忘了玩笑话由来的前因,指了指地上并排摆着的两只断足:“听闻九公子屡破奇案,此次相见匆忙来不及准备,这桩案子,便当作我送于九公子的见面礼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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