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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时月色渐明,大轮寺笼罩在一片清辉之中。经堂内的谈经声忽然停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。石嫂神色一凛,急忙示意众人隐匿身形。但见王语嫣与鸠摩智并肩走出,在院中仰观星象,指指点点不知说些什么。
崔绿华悄声道:“石嫂你看,王姑娘手中那卷经书...”石嫂定睛望去,但见经书封皮上隐约绣着新月纹样,与她怀中绢布上的玉石图形竟有七分相似!她心头剧震,强自按捺:“稍安勿躁,且看他们要去何处。”
只见王语嫣与鸠摩智低声交谈数句,忽然转向寺后小径。那方向正是须弥山的方向。石嫂与崔绿华对视一眼,皆看出对方心中惊疑——这场大雪山的迷雾,似乎越来越浓了。石嫂和崔绿华跟了上去,但一会两人都释然了,那后寺小径是王语嫣的住处,不过正对着须弥山!
两人想着,大轮寺也就那么些人,大家的一举一动都很清楚,只要关注着王语嫣几人的行动,一切就清楚了,于是就放心的回到住处。
此后数日,天公竟不作美,狂风卷着鹅毛大雪,将大轮寺裹得严严实实。寺外天地茫茫,莫说寻路上山,便是踏出寺门十步,也难辨东西。众人无奈,只得困守寺中。
王语嫣居于后寺一间静室,推窗正见须弥山巍峨身影。这几年来,她历经武学巅峰与真气尽散,心性反倒愈发淡泊。那关乎她能否恢复武功的玉石,虽知可能就在对面山中,她却抱着“缘起缘灭,皆有定数”的念头,并不焦急。每日里,她或是静坐窗边观雪,或是翻阅寺中经卷,神色恬静,倒似来此避世隐居一般。
周通本是少林寺中一个小沙弥,后得缘在灵鹫宫居住数年,见识广了,性子也沉稳下来。他见王语嫣如此淡然,想起佛经中所言“应无所住而生其心”,便也按下心中杂念,每日里不是打坐参禅,便是帮着寺中僧人做些杂役。
倒是那丁春秋,如今虽是改邪归正,那份乖张戾气化作了对外孙女的深切关怀,反倒显得比谁都急。他见这风雪连日不止,王语嫣身子单薄,又无真气护体,在这苦寒之地如何熬得住?几次三番想去探看,又恐扰了她清净,只在廊下踱步,望着漫天风雪唉声叹气:“这贼老天,专与人为难!若在星宿海,老夫一把化功大法,也把这雪化去三分!”话虽如此,终究是无可奈何。
独孤剑与阿碧、无心几人,同样心怀忧虑。独孤剑默然擦拭着他的长剑,目光时时飘向王语嫣的居处;无心则捻动佛珠,低声诵经,祈愿天晴;阿碧最为细心体贴,知王姑娘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,她便只在饮食起居上格外用心。
这日清晨,风雪稍歇,唯余细雪如絮,轻轻扬扬。王语嫣披了件银狐斗篷,独自立于窗前,凝望对面的须弥山。但见群峰叠嶂,皆披素缟,那主峰直插云霄,在流动的云雾中时隐时现,气势磅礴,与她自幼见惯的江南秀色迥然不同。江南丘陵,如水墨点染,温婉含蓄;而这大雪山脉,却似巨斧劈凿,雄浑壮阔,带着一股亘古的苍凉与威严。
她不禁想起前人诗句“窗含西岭千秋雪”,此刻方真正领略其中意境。忽而又忆起几年前在西湖畔,偶遇那位旷达不羁的苏学士苏轼,听他纵论诗词,笑谈人生。她想:“若苏学士在此,面对这般天地伟力,不知会吟出何等豪迈篇章?或许会是‘乱石穿空,惊涛拍岸,卷起千堆雪’那样的气魄,但又或许,会多一份对这雪山寂静的感悟罢。”一念及此,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。天地之大,个人之忧患,在这茫茫雪山面前,又何其渺小。
阿碧轻手轻脚进来,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酥油茶并几样细点,见王语嫣临窗而立,风姿绰约,虽无武功,那份清华气度却更胜往昔,心中稍安,柔声道:“嫣姐姐,用了早膳吧。这寺中饮食粗糙,我借了他们的灶间,试着做了些江南口味的点心,也不知合不合胃口。”
王语嫣回眸一笑:“有劳你了,阿碧。”接过茶碗,只觉一股暖意顺喉而下,驱散了不少寒意。那点心虽因材料所限,不及江南精致,却也看得出阿碧花了无数心思。大轮寺日常饮食不过是糌粑、牛羊肉与酥油茶,单调且油腻。阿碧来了之后,或是在酥油茶中添些自带的干果,或是将糌粑细细揉了,裹上些蜜饯,竟也弄得有模有样,连带着丁春秋、独孤剑等人也跟着受用不少。丁春秋吃着阿碧整制的食物,虽不言谢,那焦躁的神色却也缓和了几分。
午后,风雪又渐渐大了起来。王语嫣却来了兴致,邀上周通,一同往经堂去寻桑杰嘉措与鸠摩智。
经堂内檀香袅袅,驱散了些许寒意。桑杰嘉措正在诵读经文,鸠摩智则盘坐一旁,似在入定。见二人进来,互相见礼。
王语嫣于佛学本有涉猎,这些时日静心研读,又常与高僧交流,见解愈发精深。她不谈武功,只论佛法,从《金刚经》的“凡所有相,皆是虚妄”,谈到《心经》的“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”。她声音柔和,条理清晰,虽无内力,言辞间却自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。
鸠摩智曾为吐蕃国师,武功佛法皆臻化境,尤其当年强练少林《易筋经》,险些走火入魔,后来得段誉点化,又在雪山大轮寺中静修,种种执妄渐渐放下。此刻听王语嫣谈及佛理,又联想到《易筋经》中那些曾令他痴迷又痛苦的法门,忽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。他喟然叹道:“王姑娘所言极是。往日老衲执着于经脉运行、真气流转,视《易筋经》为无上武学宝典,却忘了其根本亦在‘洗髓伐毛’,明心见性。经云‘能空诸相,即见如来’,武学之道,何尝不是如此?执着于形,反落了下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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