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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开始的时候,朱厚熜大多数时候都是看着徐阶怔怔的发愣,因为发烧的时间有点长,他脑子不是很清楚,只是直觉的不让徐阶离开;而真正清醒起来之后,则是心里害怕,没有由来的担心和惶恐,实在是不能有一刻看不到徐阶。
实在是……眼睁睁的看着夏言就那么走了,怎么样的身份,多么强大的力量也不能挽留他哪怕一瞬间,这让朱厚熜后怕极了。他实在是害怕,总有一日,或许徐阶也会这么……
哪怕是徐阶就在身边,那种害怕也是萦绕不去。朱厚熜知道他这是被夏言的死打击到了,这种担心只是心理作用,更多的是自己吓唬自己,但是他就是不能劝服自己,安心下来。
每晚必须得到徐阶数次保证,绝对不会离开,还要徐阶抱着他说不会走在他前面,朱厚熜才能安心入睡。后来他病好了之后,自己回想当初那段时间,都觉得实在是脆弱得可笑。年近半百的人了,还得让徐阶像哄小孩子似的哄着,幸好这事没有别人知道。
等朱厚熜终于好起来之后,夏言也已经下葬了。他虽说没有遗折,但是他曾经不止一次留下来话说,他过世之后,丧事一切从简。他夫人虽说有些不情愿,但是现在当家的是夏言的独生子夏荃,夏荃并不是夏夫人的亲生子,自然也不怎么听这位夏夫人的安排。
于是夏言的葬礼倒是出奇的简洁,徐阶回来告诉朱厚熜说,棺椁是极其平常的,漆了黑漆,一路上安安静静地抬到了墓地,阴宅修得跟旁边四邻的人家根本就不能比,简简单单的一个小庵,烧了几沓纸,陪葬的东西不过是朱厚熜当初赐下的一箱子书,连纸钱都不撒。
朱厚熜听着,这倒是跟他当初办陈皇后的丧事一样的规格,看来夏言或许是算账算出来的习惯,倒是真的足够抠门了,连他自己的葬礼都记得要节俭。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,夏荃倒真是跟夏言亲父子两个,抠门的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正想着,徐阶又说:“夏大人家中,我看了一遍,是空荡荡的,什么都没有。先前我看夏荃,日子颇有些紧巴,还以为只是夏大人管教他太严,怕他手上有钱就染上了毛病,今日才知道,夏大人是真正的清正……我看夏大人身后,能留下来百十两银子就不错了。”
夏言一向廉洁,连带着他一家人都极端地爱惜羽毛。当年没有入阁的时候不说,做了阁臣,反倒是更加清正了。后来他身为首辅,总不能大门朝天,哪怕是当初王守仁也是会收一点礼的,夏言却是绝对的油盐不进。要不然也不会为官多年仍旧是家徒四壁,多少年来,跟他才被朱厚熜启用时,一无二致的住在那个三进的小院子里面,家里连个摆设都没有。
念及夏言的好,念及夏言的清正,念及夏言的端方,朱厚熜又有些眼睛发酸。徐阶蒙上他的眼睛,低声道:“切莫伤心了,你再哭的话,夏大人就合不上眼睛了。”
“那时……他只说让我帮着照看夏瑜……他实在是可以要求更多的……”朱厚熜深吸一口气,压下了声音中的湿润,“他真的很好……真的很好很好……”
“我知道……”徐阶叹气,将人搂在怀里。他一时觉得自己,自己或许这辈子都比不过夏言了。但是转念一想,又何必一定要比得过夏言呢……
夏言的死,不仅仅意味着大明朝又失去了首辅,对朱厚熜来说,更是意味着,这世界上最后一个他可以全然依靠的人也已经消失了。徐阶和他,彼此间是相互扶持,而夏言,则是可以不顾一切的依靠的。可是现在,夏言不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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